我们接到俄国发来的报道:李鸿章在北京扮演了跟赫伯特·俾斯麦在柏林相似的角色。我先是被带着通过一间小客厅。这里面装饰着蓝色丝绸,摆放着白色和蓝色的家具,看上去更适合作为一间闺房,而不是用来招待一位总理的客房。房间里有八到十名仆人站成两列。他们穿着麻或者丝绸制的上衣和毡鞋,动作轻缓,悄无声息地走在光滑的木地板上。他们扎着著名的清朝辫子,前额剃得很干净,就像生动表演着的演员们。我经过时,这两排人深深地向我鞠躬。
我走过一间宽阔的房间,进到一间有彩色皮毯挂饰的狭小房间里。这个房间使人想到俄国风情的理发室。稍晚一些时候,身材高大、拥有典型清朝人长相的李鸿章进来了。他前额没有头发,发辫灰白,胡须和髭须同样是灰白色的。他穿着带着花纹的深红色丝绸所制的衣服。李鸿章用手示意我坐下,自己也在我对面坐下。他的眼睛在金色的镜框后面打量着我。有那么一小会儿,我也打量着他。他看上去神情疲惫,但依然可以察觉到睿智的光芒穿透他忧郁或者苍白的面纱。他装扮得非常雅致,白色的长衫由金色的大扣子扣着,戴着镶嵌着大颗祖母绿宝石的黑帽子。他的手向下垂着,看得出来保养得很好,不长的手指上指甲非常长。我从李鸿章那里得知,和其他很多清朝的习俗一样,这也是清朝的潮流。
李鸿章在俄国
在谈话开始前,一位仆人从前厅端上了一小杯茶和一支很大的银制水烟,并用火柴点着。李鸿章轻微地做了个表情,然后开始咕哝着说起中文,使人想起英国人的说话方式。他让坐在我旁边的翻译官用法语转达他的意思。
他希望能够拜访奥地利,在那里完成他伟大的欧洲之旅,并从那里返回家乡。“此行的目的呢?”“我做这次旅行是为了借沙皇加冕礼这个机会向俄国传达我国皇帝和人民的祝福,同时也想看看欧洲。我知道,建立一些新的关系、扩大我们的友谊圈非常有必要,也是我们目前的一个重要任务。我想尽可能完成这个使命。”
“我们奥地利人将会很高兴,您可以来奥地利看看。”
“我想去布达佩斯。我认识正在那边举办展览的一个经理。这个城市应该很漂亮。多年前,这位经理在清朝旅行时,曾与我有过接触。现在他邀请我去看看他的作品。我们乐意接受这个邀请,匈牙利有着出色的人民——他们充满活力,热爱祖国,这一切使他们快乐。如前所说,我很乐意前往布达佩斯。我也非常希望能够了解奥地利,我们跟那里有一些贸易联系,因此我很乐意前往那里旅行。你们在奥地利说什么语言呢?那边的书面语和口语都是德语?”
我告诉这位大人,并不一定全是如此。这也是我们政治发展的一个历史遗留问题,外国人在那里带着会说德语、法语或者英语的翻译就可以畅通无阻。
“我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皇帝而去奥地利的,”李鸿章继续说到,“他勤勉、卓越的统治名声已经传到了我们那里。我们带着钦佩之情听说了他的才华、事迹,还有那场使他伤心的灾难。如果可以见到这位伟大君主的话,我会感到很自豪。不管是从维也纳还是布达佩斯来看,这个国家可能需要很多年才能统一。需要多久呢?”
我因此询问道,他是否想知道奥地利王座继承人的情况。“对,这是我想问的,”李鸿章说,“所有报道都说,皇帝虽然已经六十岁了,但是依然精神充沛。上帝保佑他能一直拥有这种力量,他应该继续统治。上帝赐给了人天赋,但是时间会教会人们更多,只要人们愿意学习。我自己当了近三十年的直隶总督和总理衙门大臣,我并不像人们以为的那样,作为皇亲国戚而从事这些工作,我是一名官员。你们的新首相难道不是整个政府的领导和指挥官吗?他应把所有钱和关系都捏在手里。”
在圣彼得堡受到高规格接待的李鸿章。刊于(英国)《图片报》(The Graphic),1896年5月23日。
我因此试着向这位大人介绍了我们复杂的机构设置情况。“你对我说了一些令人遗憾的情况。”李鸿章说,“不管怎样,你们的总理有着不错的名声,我可能有幸见到他。拜访各国的政治家也是我此行的任务。”
“这是否和清朝遇到的不幸事件有关呢?”
“是的。这件事的影响慢慢地开始消退,现在已经好多了。这些在慢慢地发生,像东方所有的事情一样。”
“这不会再一次阻碍清朝的改革吗?”
“我们有着改革的果断决心。我们希望能够重组军队和政府机构,并提高税收。基于这些想法,我也会去欧洲旅行。不得不承认,我对欧洲有非常深刻的印象。这里的进步不同寻常,而且对于人民的生活有巨大的影响。返回祖国时,我想报告这些情况。我的汇报将会很有影响力,在这个基础上,将会实施很多改良的行动。”
“你对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呢?”
“每个人肯定都会有这种特别的印象——这次加冕是无与伦比的、伟大的。它展示了俄国的强大和力量,而这些都来自一位拥有高贵品格的君主。”
“清朝和他结盟了?”
“我们没有签署像报纸上所写的那种条约。我们的利益决定了我们的政治。铁路只是使彼此联系更紧密。”
“有人说,在这方面一切已经完美就绪?”
“这也是夸张了。我们会建铁路,我们必须建铁路,最好是用我们自己的方式来建。当然,如果这不够的话,我们也会借助外债。对这方面的银行,我们将给他们发许可。”
话题再一次从政治上转开。“维也纳,”李鸿章说,“我认为它和柏林一样美丽伟大。那里有很繁荣的交通和贸易吗?”
“是的,在很多领域都是,但是如果没有一直捣乱的党派的话,它可以更强。”“他们怎么会这么做呢?他们怎么会有权这么做呢?”“因为他们是议会机构的代表。”“还好我们没有这个,”这位大人满意地笑着,继续询问维也纳的形势。“我想在6月30日去柏林。我将觐见德国皇帝,因此会在那里呆一段时间。然后我将去维也纳和布达佩斯,可能我们会在那里再见面。”
随着这些话,这次超过一个小时的拜访结束了。从这位清朝政治家谨慎聪明的谈话中可以看出他对于进步和力量毫无保留的钦佩,这是他真正感兴趣的。如果保守的东方能够开始承认这种钦佩,那么有可能,连欧洲也不能长期阻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