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宇霆是张作霖最器重的智囊，这个大军师却被少帅小张以雷霆之手迅速处决。少帅为什么这么干？对此，历来争议极大，有各种不同的解读。一般来说，大致有这么几种说法：

第一，嚣张跋扈说。

这可能是现在的主流说法，认为杨宇霆和常荫槐自恃元老，对小张非常不尊重，呼来喝去，有什么文件逼着小张签署，完全不把小张当回事。所以，小张动了杀机。

第二，为师傅报仇说。

都知道小张和郭松龄亦师亦友，关系莫逆。郭松龄造反失败后，小张打算送他们夫妻出国避难。可老帅张作霖架不住杨宇霆撺掇，最终就地枪毙了郭松龄夫妻，还暴尸街头。小张异常愤怒，所以，杀杨宇霆是为自己的老师郭松龄报仇。

第三，杨宇霆图谋不轨说。

这一说法认为杨宇霆历来不服小张,认为凭借自己的威望和能力，应该可以主政东北，甚至还让常荫槐组织黑龙江山林警卫队作为自己的武装。这样的做法激怒了小张，小张可以容忍杨的跋扈，却不能容忍他动枪杆子，所以对老杨和老常下了死手。

杨宇霆（图注）

上面几种说法对不对呢？

嚣张跋扈说是现在的主流说法，看上去似乎很有道理。杨宇霆自恃元老，确实看不起小张的做派。作为小张的叔叔辈，他对小张抽大烟、嫖女人的做法非常看不顺眼，多次规劝甚至责骂，让小张心生怨恨，这些都是事实。

但是，这些事情有没有构成杀机呢？

我看未必。大家不能过于低估小张，他并不是一个纯粹的纨绔子弟。张作霖很早就开始培养这个儿子，无论是军事还是政治上都安排了名师。小张也不是一无是处，相反表现还不赖。第一次直奉大战，他和郭松龄拼死殿后，保证奉军安全撤退；第二次直奉大战，他和郭松龄血战九门口，为奉军立下大功。小张用行动证明，自己还算是一个合格的太子。这样一个经历过战场，经历过各种波谲云诡政治斗争的人物，不会为了一点小事轻易杀人。

只有一种情况小张会动杀机——杨宇霆威胁到了他的地位。那么杨总参议到底有没有威胁到小张的地位呢？

要想威胁小张的地位，最重要的一点是权力，尤其是军权。这一点，恰恰是杨宇霆最大的弱项。杨总参议的权力究竟大不大？

很大。

大到什么程度？

他是奉军的总参谋长，奉军的一切人事调动都要经过他的手；他是奉天兵工厂总办，奉军的武器物资调配，都和他密切相关。可以这么说，老帅在位的时候，说杨宇霆是老帅面前第一红人，权势滔天，一点都不错。

但是，杨宇霆的问题也恰恰在此。他的所有权力都来自老帅，一旦老帅不在了，杨宇霆的滔天权势瞬间成了水中花、井中月。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杨宇霆自身实力并不强，他是奉军中的留日派，其势力大多集中在参谋处和兵工厂，真正在一线带兵打仗的兄弟并不多。说白了，他不掌握兵权。奉军里面，高层大部分还是以张作相为首的老派，根深蒂固，实力雄厚。而中层大多出自东北讲武堂，都是当年郭松龄、李景林为首的陆大派的学生，和杨宇霆的留日士官派也不对付。这么一来，杨宇霆在军队里的势力并不强，没有完全属于自己的军队体系。所以，他要想造反，要想威胁到小张的地位，很难。小张，恰恰是中层军官们的领袖，代表了陆大和讲武堂一脉，论在军队的人脉，或许小张比不上张作相那些老派，但压制杨宇霆还是没问题。所以，小张根本没有杀杨宇霆的必要。

常荫槐（图注）

再来说说常荫槐要组建山林警卫队，是不是会威胁到小张？

其实，这也是无稽之谈。山林警卫队，类似后来的民兵组织。只要小张自己能控制好几十万东北军，区区一万多山林警卫队又如何能动摇小张的地位。所以，第一种和第三种说法，严格来讲，都不构成小张杀杨宇霆和常荫槐的真正理由。

那么第二个说法——小张杀杨宇霆为郭松龄报仇，靠不靠谱呢？

笔者个人以为，这个说法是靠谱的，但并不全面。诚然，小张和郭松龄关系的确极好，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根据唐德刚先生的记载，晚年的小张对当年没救下郭松龄夫妻遗憾不已，可见对郭松龄的感情之深。他对撺掇老帅杀郭松龄的杨宇霆，确实是恨之入骨。可我们刚才说了，小张再有什么强烈的情绪也得控制，因为他是一个政治人物，而政治人物杀人绝对不会是因为自己一时的好恶，也不会是脑子一热。他再恨杨宇霆，也不会因为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物而自断一臂。所以，他不可能是因为怨恨杨宇霆害郭松龄，而贸然处决一个奉军中最高层的将领。

张学良（图注）

既然如此，小张为什么还要杀杨呢？

很简单，收拢军心。

奉军中老派以张作相为首，他们位高权重，手眼通天。皇姑屯事件后，选举东北最高领导人的会议中，张作相高票当选。这说明了什么问题？老派在军队和地方上的势力远远超过当时的小张。在老派的眼里，只有张作相才是信任的人选，而不是少帅小张。小张无法和老派比影响力，那么只有抓稳自己的基本盘，也就是军队里的中层，讲武堂毕业的那些军官们。他们很多都是郭松龄培养出来的，对郭松龄和小张的感情很深。郭松龄那场叛乱，他们被小张和张作相保下来，受到的影响并不大。他们在奉军中站稳了脚跟，成为中坚力量，也是奉军未来的希望。而小张很清楚，自己的基本盘正是来自这些人，最典型的代表就是小张的卫队长——高纪毅。这些人最痛恨的莫过于间接害死郭松龄的杨宇霆，不仅仅是因为和郭有深厚的师生情，也是因为杨宇霆不喜欢陆大派和讲武堂的人，而是重用其嫡系留日士官派。公仇私怨合在一起，导致小张下定决心，杀掉杨宇霆，收拢部下的军心，也是给陆大派一个投名状：我只依靠你们。

张作相（图注）

此外，小张杀杨宇霆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让老派闭嘴。众所周知，小张的位置是张作相让出来的，因此老派有着极大的地位和权力。小张掌权之初，处处受到老派的牵绊和制约，苦不堪言又无能为力。他需要做点事情来震慑老派，但需要把握好尺度，得非常讲究。如果直接对老派的核心成员如张作相、张景惠、汤玉麟等人下手，小张是不敢的，因为这些人都是他父亲的老弟兄。如果仅仅凭借一些传言，没有真凭实据，他小张就想杀其中一个老派，不敢。同样，对于投靠老帅的孙传芳和张宗昌这样的人，杀了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因为他们都是外人，根本起不到震慑老派的作用。

看来看去，杀杨宇霆是最合适的。一来，他没有老派们的根基，又不是父亲的结拜弟兄，在军队里影响力也不算太大，杀了不会引起巨大的反弹；二来，杨又和孙传芳他们不同，是奉军的元老级人物，杀了他确实可以震慑老派，也是给老派一个警告。因此，杀杨可谓一举两得。

事实证明，小张的目的达到了。东北军中层以上，此后基本对他归心了。孙传芳看到杨宇霆死后，连夜逃往大连避难。张作相知道小张杀了杨宇霆，久久沉默不语，最后说了一句：杀了也就杀了吧。从此以后，以辅帅为首的老将们噤若寒蝉，不再对小张的做法提出质疑，基本都闭上了嘴。小张自此开始才把控了东北大局，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东北第一人。

参考资料：

1.唐德刚：《张XX口述历史》

2.范克明、周亚兰：《小张传》

3.《沈阳文史资料》（1到17辑）

资深历史学者、“许述工作室”核心成员查佳峰主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