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刚吃过饭电话铃响,我看是个陌生的号码犹豫了会还是摁了接听键。一个超高分贝的男中音,是武的声音。他问我值班没,我说值呢,他说等会儿就上来说完挂断了电话。我到灞源一年多,隔三岔五总有原来单位或原在一起的朋友来,尤其在这外面如火炉一般的夏天。但武的电话我还是有些意外。武比我大五六岁,大家都喊他神武,后来神六上天大家又叫他神六。我没有喊过他的外号,当然也不叫他哥,见面就是白搭话。他的单位和我是隔壁,我们原来总见但都没说过一句话。后来一次他要来开个证明我顺手给办了。再以后他就常常到我这边来,有时星期天诺大个院子空荡荡,他站在他单位的阳台上,我站在这边的阳台上,两人隔着院子透过两棵高大的松树枝叶间隙聊天。偶尔我也去他房间,他总不忘给我兜里装几包好烟,有时别人送他的好酒他也会叫上我分享。他好饮,但酒风不好喝多了常摔东西。我们两邻单位他似乎只来我这里。他写的一手毛笔字是草书,一如他不太安静的性格。他房间的灯总是亮着,甚或彻夜不息。每每我夜半从外面办案回来或深夜睡不着起来总能看见他房间穿透黑夜的灯光。
武长年累月的住在单位,我们基层乡镇单位都要值班,星期天有时将老婆孩子接来一起值班,但我从没见过他的老婆和孩子。我媳妇和孩子上来他总会热情的将我们一家三口叫出去请我们吃一顿,但他从没在我的面前提起过他的家人,即使一起喝醉他也没有提起过,他整天象一个单身汉般快乐的生活。后来我打听他是有老婆孩子的,也不曾离婚。
武开着一辆白色的奥迪进了院子,仍旧是一个人,仍旧留着如鲁迅般的一字须,仍旧是原来的大大咧咧,进院子就喊我拉我上了车。我们去了一家农家乐,几盘凉菜一扎啤酒,就着稀疏的星光和微凉的山风。两个多小时的闲聊依然不谈家庭和工作,但他看起来过得不错。一捆啤酒喝完他起身要走,说也没啥事就是上来看看你,他去结了账,我挡他,他说和我客气个怂呢。临走从车里拿出来两包烟装在我的口袋,他打着了车,车里放着张雨生一个死去多年的歌手的歌,一天到晚游泳的鱼,困在你温柔,不想一个人寂寞,无边漂泊,就像鱼儿水里游,沧海多麼辽阔,再也不能回首,只要你心里永远留我……车子临发动时他放下车窗说想办法调回去,别呆在这鬼地方也常回去给媳妇帮帮忙。车尾红色的灯光慢慢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其实他是一个很重家庭的人。
我的身边不乏很多婚姻无法维系而离异的家庭,而他却守着一个已经没有爱的婚姻这么些年。张爱玲说生活是一袭华美的袍,里面爬满了虱子。但袍总是美的,爱已去,情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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