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到站的时候,还是中午。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天上,分外刺眼。上了两年高中,我已经习惯于在晚上回家。这次的变化,反倒使我有些不适应。
爸没能来接我。几亩地的大蒜要种,他忙得抽不开身。爸说:“节气到了,再不中就耽误了。”我说:“没事,我走回去。”
从镇上到家的路,我走了四五年,旁边的店铺换了一茬又一茬,原先的水泥路也早已翻新。还有一些东西却始终没变,就像我曾经求学的那所中学,依旧神秘让人向往。
到家的时候,爸正在和雇来的种蒜工在我们家最大的地块上劳作。我望着平整过的土地,不禁有些感慨。从家里来学校的时候,玉米还正笔直地站着,而此刻,下一季的作物已经蓄势待发了。当最后一颗蒜种进入泥土,已是傍晚。而爸也不似往年那般兴奋。我感觉到一种平静。
算算钱吧。领头的种蒜工递给爸一根烟。
爸接过烟说,您算吧,该多少是多少。
那怎么行?我们都算算。那人点燃了烟。
我自告奋勇要为爸算一次账,好让他知道我也中用了。而最后,却算错了,我窘迫至极。那人只好和爸重新演算。
交接清楚之后,月亮已经升起老高,给整个田地笼上一层梦幻般的感觉。望着种蒜工们远去的背影,我想对爸说我的惭愧,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借着月光,我看到爸脸上很平静。他什么也没说,我只好在后面跟着。
两天的假期转眼就过去,又到返校的时间了。而我一直没能帮上家里的忙。
爸拆开了姑妈送来的松花蛋。爸递给我说:“这好吃,有营养。”我没有接,因为我讨厌他的怪味道。忽然想起,在姑妈家的那些日子。纵横交错的水道,一望无际的苇丛,还有散落在水中的块块田地和上面种着的芋头。姑父站在泥泞的地头上,用铁锹向芋头洒着水。轻盈的水滴划过芋头的叶子,神奇般的不留痕迹,然后碎落一地。我看看姑父,面上沉静,没有喜悦没有忧伤,只是静静地做着。
晚上,妈打来电话。
我问她,为什么农忙不回家。
她却很平静地说,回家又能帮多少忙呢?还不如我多打几天工,让你爸雇人去。你别管这么多,安心上学就是了。
我有些哽咽,没说什么。我知道,爸妈为我付出了太多。
挂了电话,回味着妈的话,再想想爸和姑父脸上的平静,和我算账时的慌乱,我忽然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当我想要试着为父母分担,说明我已经在慢慢长大。而只有生活把我锤炼出一脸平静时,我才有资格说真的能够承担了,正如他们承担整个家庭。
我想,终有一天,我会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