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老家又闷又热,到处飘散着稻谷的香气,稀稀疏疏的小草耷拉着脑袋贴在滚烫的地上,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蟋蟀低吟,吵得我心烦气躁。心想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去院子里走走。
仲夏的院子里,万籁俱寂,只有外婆坐在轮椅上,在屋檐的影子里织着件黑色的毛衣。
“外婆,大热天的不去睡觉,还织什么毛衣啊。”
“马上过冬了,怕你着凉啊。”
我心想:“这秋天还远着呢,怎么跑冬天去了,定是外婆又犯糊涂了。更何况我都十几岁了,正是追赶潮流的年龄,怎么还会穿她给我织的土得掉渣的毛衣。”
外婆重复着手中的动作,说:“给你织件大红色的,你看多喜庆。”
“外婆,那是黑色的。”我给外婆纠正。
“傻孩子,我能不知道黑色是什么样吗,这是红色的。”外婆给我纠正。
还是没办法,只好承认那是件红色的毛衣。
我默默走到一旁,搬了个小凳坐下,端详着外婆为我织毛衣。总感觉,她的手就不适合放在这针线上,外婆笨拙地用织针挑着线,两根织针摩挲着,时不时还顶着外婆的食指,印上许多个小坑。每织一针仿佛她的嘴里念叨着:“等到过年呀,孙子就有毛衣穿了……”
望着外婆的脸,满是褶子,老花镜早已滑落到鼻尖,凌乱的银丝随微风摇曳着,汗珠聚集在额头,滑过眼角,顺着褶子,悄悄滴落下来。但这些好像丝毫没影响到外婆。
烈日渐渐变得温和,不知不觉,我已在这坐了一下午,外婆仍在织着毛衣。夕阳下,织针闪耀着微弱的光,折射在外婆脸上的汗珠上。
我不敢挪动凳子,怕惊扰了外婆,惊碎了这美好的画卷。
时间总在不经意间流逝,转眼我已经十五岁了。短短的几个月,仿佛一切都变了。妈妈告诉我,外婆已经不能动了。瞬间,我感觉记忆中关于外婆所有画面都有些模糊。只是那件搁浅在心底的毛衣,触动着我的心弦,唤起我深深的思念,勾起我浓浓的回忆。
有天睡着时醒了,梦里的外婆很快乐:她手里拿着织针,怀里捧着一件黑色的毛衣,在夕阳的余晖下,斜靠在轮椅上,享受着安静的美,品尝着幸福的甜。梦醒后我明白,原来这叫回忆。
十五岁,原来我多了一份弄得化不开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