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心住着两个人,一座城黎明到黄昏,多少没有归属的魂,任凭两个影子三个人,各自转身各自飞奔……”
——题记
契合
我和瑞是大学同学,他高我一级,比我大两岁。他是那种少见的深沉和稳重的男孩子。那时我们都在学生会做事,他话不多,但总是语出惊人。
在他毕业前的那个晚上,我记不大清他到底说了多少遍“我爱你”。在校园那条“芙蓉街”上,我们反反复复说着一些承诺的情话。他说,海清,我要娶你。
第二天,他赶去一家外企报到,晚上跑到学校来接我。他说新公司如何气魄如何让人踌躇满志,还说,他要赚足够多的钱,让我住最好的房开最好的车做最幸福的他的太太。
是的,他要娶我。相恋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结果。我很满足。
我记得那是1998年,好像全球的恋人都在被一部《泰坦尼克号》感动和潮湿着。那次从电影院出来以后,我决定嫁给瑞。瑞稳重,我浪漫,性格完全互补,生活不就是一种契合吗?我找不出什么理由不嫁他。
第二年,我一毕业,我们就结了婚。那时,我们已整整相恋了四年。
毕业后,我应聘到一家广告公司做企划,我就这么走上了广告的路,后来我才发现我是如此喜欢这个职业。
几年内,我不断跳槽,也许跟职业有关吧,性格中不甘宁静的一面显露了出来。我知道我不愿意沉下去过一种平静如水的生活,尽管所有的人都告诫我,生活就是一杯白开水。我的父母希望我有稳定的职业,有成熟的性格,有稳定的家庭。总而言之,是一种全方位的稳定。可我越来越觉得这种生活是一张美丽而蛊惑的网,我不断想挣破它,浮上去。
我和瑞有了第一次吵架。我们沉默地对抗了三天三夜。他说他想要一个孩子,他希望他的太太在家里相夫教子。我说我还年轻,刚好是创事业的时候,我不想放弃自己的事业,更不希望经济不独立。他说我是女人,女人就应该在家里煮饭洗衣像他的母亲对他的父亲一样。
我蓦然发现瑞是那样的陌生,也许,他也是突然发现我是如此的不可理喻。其实,我并不是真的想要去做一个女强人,我只是不想做一个被男人养活的女人,只想要一份好的工作而已。
狂奔
从那天开始,我和瑞的吵架没有断过。我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爱情开始生出许多细小的裂缝,我想补救,可是,我不想妥协。
吵架已经开始升级,已经不单单只是单纯地要不要一个孩子那么简单,瑞不能容忍我在接到一个广告单子后,竟然连续几天痴狂般地忘记他与家的存在,我知道他是心疼我,其实,也是心疼他自己;我身上那些以前瑞所欣赏的浪漫开始在他眼里变质起来,他觉得他的太太不应该以周旋在一帮男人中间为职业,虽说那只是为了让自己头脑中的想法实现价值;他还不能接受我对他的父母不咸不淡的关心,他理想中的家,应该是父母与孩子在一起,天伦之乐其乐融融,而我总是不记得父母的生日不记得八月十五再忙也要抽空回家回顿饭……
吵的多了,便觉得累了。瑞也已不再像第一次吵架那样,过后就妥协。我们开始整天整天消失,避开见面的尴尬。
都这样了,见面能说些什么呢?
那一阵,我的状态特别不好。有一次,竟然整整一个月都没有自己满意的广告创意。有一天晚上,我打家里的电话,电话铃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我确信瑞不在家,这才到公司宿舍把几件换洗的衣服收拾好准备回家换新的。
瑞的确不在家。桌子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看样子我不在的时候,瑞也是很久没动人间烟火。我有些内疚,突然觉得自己欠了瑞很多。犹豫了很久,我试图打通瑞的手机。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是:“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已停机。”
怎么可能?我再拨。同样的声音再次传来。我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突然找不到瑞。而瑞换了手机号码,他竟然没有告诉我。
我坐在房间的地板上,头脑特别清醒,我将我和瑞的整个过去都翻过去仔细检阅了一遍,这时我才发现,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他现在在做什么?他的工作做得开心不开心?胃病最近有没有犯?父母的身体好不好?
我都不知道。
我就像上了一辆疾驰的马车,一任狂奔。我渴望有个人能像我正迷惑着的广告一样,给我狂奔的勇气和灵感,而那个人,不会是瑞。也就是在那一刻,我知道,瑞已经不是我生活的重心。或许,自从走入婚姻,他就从来没有走入我生活的重心。
对瑞,内疚胜于感情。
容不得我再多想什么,公司派我去武汉出差。
在飞机上与我邻座的,是在化妆品公司做部门经理的一涛。
一涛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年轻活力、青春骄傲。那是我身上久违的气质。相比之下,我显得那么忧郁,我觉得自己的生命正处于一种下沉的状态,波澜不兴的背后,躲着一颗多么渴望激情的心。
出差归来,我会突然想念那个叫一涛的男人。总觉得他就是我和瑞看似平静生活下的一朵巨大浪花,他足以搅翻瑞用“稳重”的心态维持的七年之久的爱情。
一涛呢?他适时地送来一束玫瑰花,卡片上,写着:我想再次见到你。
我开始滞留于一涛的公寓,彻夜彻夜的长谈令我觉得长久以来的释放。
破裂
瑞突然又重新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不同于以前的平静。
他说他一直希望下班回家看到的是一个温柔的老婆,一条热的毛巾,一杯热水。然而,很长很长时间,他非常清醒地知道正在失去我,但是,自尊让他不愿意轻易妥协。
直到有一天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不知为什么走进一个冰冷彻骨的地窖里,四处没有可以容身的地方,他只想拼命逃出去。然而,每走一步,似乎都是陷阱。最后,他喊起了我的名字,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喊,然而,地窖里只有他踢踏踢踏踉跄逃命的声音。最后,他看见自己双手都已经抓出了血,他感到绝望。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个遥远的声音也在不停地呼唤他的名字。他想要回答,头却昏昏沉沉地想要睡去。迷迷糊糊中,他看到我满脸是汗正跌跌撞撞地一步步向他走来,说我没有允许他离开我,他不能擅自就那样走了。因为我们曾经说过要相亲相爱永不分离。他像是死了,趴在黑暗中,我始终看不到他,黑暗中传来我绝望的哭声。
突然,他就惊醒了。摸摸脸上,全是泪,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我对他是多么重要。
可是,一切都晚了。我正在一涛给我的激情中慢慢融化。
我请假,和一涛一起去苏杭玩,拉着手一起逛周庄,游西湖,我们过得很快乐。我相信,那是我和瑞的生活中从来没有的。因为我习惯了平静。
我知道一涛已经爱上了我,而瑞却静静地在家里等我归去。我心痛。
在火车站分手时,我告诉一涛,我已经结婚了,并顺手招了辆出租车离去。一涛却一路跟来,径直到了我们住的楼下。事实上,我不知道他的跟来。我上楼,开门,刚要关门,看见瑞。瑞没有想到我会回来,有点意外,不等我关门,便非常高兴地揽我入怀。我伏在瑞的胸前,我在想这才是我的家啊。
两个人终于安静下来时,突然看到一涛,正不声不响地站在门口,以洞悉一切的目光盯着我们。
我不知道那天我是怎么挨过来的。最后,一涛走了,瑞也走了。
最终,瑞提出了分手,算算时间,我们刚好七年。瑞分手的理由只有一条,就算没有一涛的出现,也会有别的男人,因为我已经开始厌恶他了。
一涛也瞬间消失了。我知道我带给这个男人的伤害是永远无法弥补的。他曾带给我那么多的释然和快乐,而我呢?
什么都没有了。我才惊觉,瑞早已无孔不入地深入了我的生活,而在一涛身上,我只是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像出这样一个场景:终于在大街上,我们碰面了。他在马路对面,憔悴的眼神,胡子拉碴的。我的眼泪流下来了,他飞速地跑过马路紧紧拥住我。
可是,那个他又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