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为民上完了课,把书本往桌面上一放,走到办公室隔壁的洗手间,把手伸到水龙头下,水在他的十指间哗哗地撒下白亮亮的珍珠,指间的粉笔灰瞬间被冲得一干二净。这是张为民一天中最难得的放松时刻,最清静的时刻,也是最珍贵的享受时刻。
张为民正在享受水给他带来的美妙感受,嘈杂杂的声音从卫生间的门口一拥而入,张老师,李勇和张正改不见了!
张为民急忙拧上水龙头,甩着湿淋淋的手出了卫生间。我知道了,你们先去上课。张为民说。
刚才上课前,张为民的心绪还挺高的。哪知走到教室门口,里面乱哄哄的一片,有人喊,打架了,李勇和张正改打架了!
这两人,一对斗鸡。张为民把两只掐架的小公鸡分开,吼道,站到一边去,不要影响大家上课。
两个小冤家看到他们的老师发怒了,乖乖地站在教室的门口。那一节课,纪律出奇的好,张为民把课上得很顺利。
下了课,张为民像往常一样抱着教本回到办公室,居然把那对冤家打架的事给忘了。
楼梯的拐角是最容易藏身的地方。张为民沿着楼梯往上走,一直走到四楼,每到一个楼梯口,张为民都要做出不经意的样子,把楼梯的拐角检查一遍,走完了四层楼,影子都不见一个。
操场上,有个班在上体育课。张为民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居高临下,把下面的人扫视了一遍,没有他要找的人。
张为民再次走进洗手间。洗手间里,一到三楼的厕间都是大开门洞。走到四楼的洗手间,张为民一眼扫过去,有两间上了门。张为民把目标锁定在这两个门里。
张为民伸出手要敲门,这个念头瞬间就被自己给否定了。他赶紧把手缩回,故意走到水龙头旁,静观门里的动静。
他听见咳儿的一声。随着咳儿的一声,里面传出一个声音,昨晚的新闻,你有没有看到,也不知道是哪个学校,老师把学生罚出教室,结果,那学生**出校门,发现的时候,是在一条水沟里,人都死了。
另一个声音说,唉,现在的孩子,很难走进他们心里。你骂不起,罚不起,打不起,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张为民听得心里一缩,心里的焦躁窜上来。像猛火烧糊的东西,苦巴巴黏糊糊地卡在喉头,喉头变得发紧。
张为民看到水龙头根本没开,他猛地拧开水龙头,水哗哗地泼洒在瓷砖水槽上,溅起,水珠洒了张为民一脚。
张为民走出洗手间,下课铃响起。无数的学生踩着铃声来到了操场上,操场上顿时热闹起来。处处是人声,处处是人影,张为民搜寻的目标变得模糊,暂时失去了方向。
数学老师抱着书走来,数学老师说,张老师,刚才我上数学,你们班的李勇和张正改没有去上课。
张为民说,我知道,我正在找他们。
数学老师抱着书走了。报告完毕,数学老师就没事了。数学老师不是班主任,张为民是班主任,班上鸡毛蒜皮的事,一般算在班主任的头上。刚才那俩冤家走失的事,发生在自己上课的时候,更是脱不开干系。张为民觉得头上压了三座大山,脚下变得重了。
到了校长室的门口,张为民犹豫了一下,脚步不觉跨过了校长室的门口。校长从身后叫住了他,张老师,我正要找你。
张为民心里咯噔一下。
校长说,刚好有个学生来报告,说你们班有两个学生不上课,跑到小桃林那边去玩。你去那边看看?
桃树下,两个小冤家还在埋头挖着什么。
他们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泥土堆上的蚂蚁王国里,竟没发现弯腰蹲身在一旁的老师。
一个说,挖了壕沟,他们的窝就不被水冲了。
另一个说,挖得深一点。
一个说,这么久了,他们会不会不出来?
另一个说,肯定不会。他是蚂蚁中的侦察兵,回去一会儿就带兵马出来。
正说着,第一只蚂蚁探头探脑地出来了。
又一只蚂蚁爬出来了。
蚂蚁大部队随之排着队出来,浩浩荡荡的蚂蚁大军,像抬着一辆卡车似的,抬起了那一大块肥美的食物。
加油,加油!两个小家伙兴高采烈地拍手,头和头都快顶在一起了。
看着看着,张为民忽然觉得自己也快变成他们中的一员了。
张为民的眼睛有些濡湿,他不觉伸出双手,一左一右地搭在两个小朋友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