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气干霄汉,沉湘忠侫分。才堪佐明主,无计事昏君。”这是后人在缅怀三闾大夫时所写就的诗歌,自古至今,数千年以降而文人对于屈大夫的追崇却似乎更加的激情澎湃,难以遏制了!每每谈及屈原便会想到那波澜壮阔神奇莫测的《离骚》和那凛然傲骨孑然而立的身影!于是,感叹诗人生不逢时,梦途多舛,遭逢不际,蹉跎而死,进而扼腕叹息如丧考妣。面对如此种种,我们是否应该有所思考呢?
《楚辞.离骚》
《离骚》是屈原的代表作,是屈原政治抱负和治世理想的集中体现,也是了解屈原一生境况行动事迹的重要资料,对于《离骚》的解读和解析,前人已然做的太多太多,多的令人目不暇接无所适从,然而面对这纷繁芜杂的资料,我们应该作何择取和评析引用呢?当然,不论作何种择取他们有其必然共同的一点,即,对于屈原澎湃的爱国激情和殒身不顾的报国热情都是有志一同的,今天,笔者所欲做的,便是冒此天下之大不韪,以愚人之所见探讨屈原之爱国主义。
且说当时天下,正值战国时期,经过数百年的吞并战争,此时此刻可以渊廷岳峙的便只剩下“齐、楚、燕、韩、赵、魏、秦”等七国,而有实力争霸天下混一海内的则只有“秦、楚、齐”三国。是故此时的天下正如韩非子所形容的:“争于霸力者”,其战争之酷烈程度已达白热化阶段,而政治斗争也更趋复杂诡谲,而屈原正是出身在这样一个波诡云谲难以臆测的时代之中,“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离与辟芷兮,任秋兰以为佩,与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在《离骚》中诗人曾就青年时期的自己做过如此细致而详细的描绘,充分体现了其对自身才华的深信不疑和对实现自己政治抱负的无限憧憬和激情。然而就这样以为胸怀壮志雄心勃勃的诗人却终究难逃郁郁而终葬身鱼腹的悲惨结局,其原因究竟何在呢?
前人曾就屈原之所以悲剧之缘故进行深入细致的分析探讨和研究,最终得出的结论便是文章开头诗歌里就提到的“无计事昏君”,在古代,帝王之贤明或者昏聩确实影响着国家之强大与衰颓,然而屈原的悲剧是否就该归咎于楚怀王呢?笔者以为不然。
屈子忧国
首先,屈原耿介中直,高蹈出世,凛然不可犯的个性是其悲剧的关键所在,中国的官场是个波涛汹涌,暗礁遍布,稍不小心便会身败名裂遗臭万年的地方,在这里没有朋友,没有亲情,没有一切一切的道义和仁德,有的只是那赤裸裸的利益纠葛和权利纷争。大圣如周公,贤明如成王,尚且难免君臣咀龌之时,更何况只是楚王远亲疏族的屈原呢,屈原只知道一心一意的为出国服务,可他何曾知道,这个楚国并不是他的,而是楚怀王和倾襄王的,他所应当做的就是不要越俎代庖,让帝王绝擦到威胁和不满,而也唯有在此基础上才能够一步步的为自己的理想去奋斗,真正实现“美政”的宏伟蓝图,自古以来,帝位之争和帝王家事始终是天下动荡的重要缘故,而三代以来,这种血腥的杀戮和残忍的争夺已然上演太多,终成商一朝,几乎就不曾断绝过骨肉相残的惨剧,故而对于生在官场的人而言,首先要学会的便是如何自保,只有先自保才能够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才华,实现凌云壮志,然而这一切对于屈原而言,却似乎都是假的空的,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他只知道不停呐喊、号召,似乎不曾提防到身边的奸佞小人,他的纯真和热情最终导致了其悲剧的产生,一个连自己尚且保护不了的人谈何护佑天下苍生?后世以来,胸怀抱负却隐忍不发终于等到时机一偿所愿的例子实在太多了,诸如,汉高祖刘邦,汉光武帝刘秀,汉昭烈帝刘备以及唐高祖李渊等莫非如此,而博学如屈原却始终不懂,或许三闾大夫并不是不懂,只是不愿意这么做罢了吧。
在“女嬃劝告”和“渔父”诸节中,屈原一如既往的耿介,数年的流亡生涯并未让他有所屈服,相反的愈加刚直尖刻,在面对渔父“ 圣人不凝滞於物,而能与世推移。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歠其醨?何故深思高举,自令放为?”的劝诫时,屈原的回答却是:“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湘流,葬於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面对如此直接而怨气勃发的回答,我们不难想象屈原与其深爱的祖国和日夜呼喊的“美人”已经彻底决裂了,此刻的他若说还有何依恋的话,那么只剩下那沦于水火倒悬之间的苍生黎民了,而这也为我们更加明确的揭示出,屈原的悲剧是宿命的无可避免的。这种如包赤子的烂漫天真,爽直痛快的个性,对于一个诗人而言是苍天的眷顾与恩遇,然而对于一个欲图在政治上拥有煊赫功勋的政治家而言却是无可避免的致命伤,所以笔者以为,屈原之殇乃是有其致命的个性所导致的。
屈子行吟泽畔
其次,屈原的爱国是片面的,具有一定的狭隘性的,通读《离骚》全文,我们可以清晰的知道这样两个事实:
第一:屈原多次提到“美人,香草”等比喻君王的意向,并对其抒发着深沉而无奈的情怀,可见屈原只是把楚国当作自己这个家族的财产,进而严禁一切其他或个人对其进行破坏,并不是真正的热爱这篇土地,这些人民。
第二:在《离骚》的后半部分,屈原不停的在呼喊:“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兮”可见,屈原对于民生疾苦是何等的洞然与于心不忍的。他呼喊着渴望着有明君贤臣能够拯救黎民于水火倒悬之际。那么这两种情感是不是矛盾的呢?这两种情感是不矛盾的,但当他们都集中体现在屈原身上时却是矛盾而纠结的。何出此言呢,屈原热爱楚国,他渴望能把自己的祖国建立成为一个统一四海的国家,让人民从水火之中挣脱出来,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然而当他被楚国君臣排斥流放以后,他便失去了实现这个梦想的平台和机会,当然此时此刻他的面前又多出了另一条道路,这条道路也成就了无数英雄豪杰,让他们为家国天下做出了巨大贡献,诸如“苏秦、张仪、孙武、乐毅”等等,此时的屈原无疑也是可以通过这样一条路来实践自己的人生抱负,然而他终究没有踏上这条道路而选择了投身汨罗葬身鱼腹。这是为何呢?
屈原爱民,这是必然的,那么他为何宁愿葬身鱼腹也不愿出仕他国,为那些挣扎在水火之中的黎民苍生求一条活路呢?莫非楚国之民是民,而他国之民便不是民了么?如此狭隘又怎能辅佐君王统一天下,混一九州?家国天下面前,个人之荣辱祸福又何足道哉?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至于柳下惠,少连而降志辱身矣。”孔子此语,其屈大夫所求乎?笔者以为孔夫子,干七十二君而欲货其术,奔波六国数十载,亦可谓稍稍‘降志辱身“矣。
屈子抱石投江
诚然,若屈原愿意投效他国,择明君而效之,笔者犹然以为,其悲剧命运依旧不可避免,这由他在《离骚》中所表现出来的狷介猖狂,高蹈不羁,刚直不阿的个性便可见一斑了!
《离骚》全诗共三百七十三句,二千四百七十七字,其内容涵盖之深广,意境想象之开阔,意像择取之丰富,风格之独特,构思之惊奇,辞藻之华丽,气魄之宏伟,抒情之深刻,往古来今可谓独树一帜,无可匹敌者也,其对于后世文学发展影响之深远,并非寻常可以理解,亦非只字可以言道,但凡后世诗家,无不有瞻仰沿袭《离骚》之处,可谓开我国诗歌(诗经除外)之先锋,在艺术上达到了极高妙的造诣和成就。是中华文明中不可或缺的璀璨明珠。
后世文学评论家王国维先生曾评论李煜说:“做个词人真绝代,可怜薄命做君王。”笔者以为无论是在诗学文采方面,还是在政治斗争方面,屈原较之于李煜实在是不相伯仲,‘同为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虽然相隔数千年之久,然而古人有知,亦当于九幽之下互述短长,是故,笔者不揣冒昧,欲借王国维先生之妙评以拟屈大夫,盖谓之曰:“做个诗人真绝代,可怜遭际多不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