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节选自中国暗杀秘闻)
中国古代四大刺客中,刺杀最为成功的是专诸,一击得手;而历史记载里,最平凡的也是专诸,没有荆轲般太多的故事铺陈,没有豫让般太多的艰难曲折,反倒是他行刺所用鱼肠剑更为声名显赫一些。
吴国,原来都城在无锡附近,后来迁到现在的苏州,所管辖的地方也就是太湖流域和江苏地区。一开始的时候,这个地方是蛮夷之地,称为荆蛮,此地人纹身断发,实际上属于未开化的地方。一直到了国王寿梦的时候,吴国才学会了用兵乘车,并和中原大国接触,成为地方性大国,最后发展成了可以和楚国相抗衡的强国。
此时的吴国已经成为一个大国了,可是吴国的王位继承实在是成问题,也就是说在接班人的选择上制度不健全,既不是嫡长子继承制,也不是兄终弟及,还谈不上立贤。但是吴国却有一个非常有野心的人,那就是吴王诸樊的儿子公子光,后来的吴王阖闾。
公子光的父亲是吴王诸樊。诸樊有三个弟弟,按兄弟次序排,大弟弟叫余祭,二弟弟叫夷口,最小的弟弟叫季札子。诸樊刚即位,可能就觉得自己的能力有限,水平一般,诸樊知道季札子贤明,就不立太子,想依照兄弟的顺序把王位传递下去,最后好把国君的位子传给弟弟季札子。这王位传到了诸樊的弟弟余祭之子僚为王。
这个时候,早已种下了祸根。那公子光如何能甘心?本来王位是他父亲的,父亲要传给四叔季札子,但季札自己跑了,那么就应该还给我啊!怎么能传给了二叔家的孩子啊?公子光坚持兄弟继承的遗训。王僚则认为,既然季札放弃继承权,就应该还原子承父业的国祚传承模式,自己就是合法的继承人。一山容不得二虎,面对二者择一的局面,就必须有一方死。
那时候正是诸侯逐鹿的时代,也是刺客盛行的时代,王公贵族的较量里,除了战场上面对面的拼刺,还充斥着大量的暗杀活动。这个时候的公子光,还不具备和王僚正面抗争的实力,他急需的是一名英勇无畏的刺客。公子光抢先一步发难了,他的手下,伍子胥派上了用场。
伍子胥,春秋时期一流的军事家,本是楚国人。他的故事《史记》里也有记载,这里先不详谈。现在只谈一下伍子胥的眼光,当时毅然从楚国逃亡,辗转逃到了吴国,他也许已经看到了这个新兴国家具备的潜力,足以和楚国进行抗衡。于是,他就觐见吴王僚,游说他伐楚。但这个时候,公子光发话了,他反对吴王伐楚,主要原因当然是因为他还没有做好夺权的准备。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大王一定要想清楚,伍子胥的父亲和兄长都是被楚国害死的,他心里愤恨,就只能依靠我们来报仇,实际上讨伐楚国只是为了报自己的家仇,并不是真心为了我们吴国。”公子光在吴国的地位重要,他的话还是很有分量,再加上他说得的确有一定的道理,吴王略一考虑,大概也知道时机不成熟,这件事情就放了下来,先搁着,以后再议。
伍子胥确实厉害,一眼就看出了公子光的野心,他蓄养死士,心怀不轨,势必不能久居人下,做一个贤良之臣,早晚要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来。但是吴王僚也不是吃素的,平常必然是守卫森严,肯定是难以下手。要想成功,必然需要一个有勇气、有毅力,而且有智谋,善于把握时机的刺客,而且必须一击得手,绝不能留下后患。伍子胥不仅及时转向,选择了公子光作为自己今后辅佐的主子,更向他推荐了第一流的刺客人才——专诸。
公子光,未来的春秋五霸之一——吴王阖闾,他定下的政策就是先搞定国内的事情,登上吴王的宝座,安定好国内,然后才可以向外发展,争霸中原。
专诸,吴国堂邑人,在当时的观点来看,应该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就是现在来看,大概也就是江苏安徽一带的人。那时候的江南,只不过才刚刚开发,远远不能和现在相比,被称之为蛮,非常落后。但正因为如此,才少了许多束缚,心态更加开放,容易接受新的事物,避免了那些历史悠久国家所必然带有的弊病。专诸从小就很勇猛,敢和比自己大很多的孩子打架。他幼年的时候家里不和,父亲酷爱赌博,整天除了赌钱不务正业;母亲贤惠而软弱,对父亲的所作所为敢怒不敢言。
有一次,他父亲不听母亲的劝告又要拿家里仅有的钱出去赌博,母亲苦苦哀求,父亲却一脚将母亲踢到,专诸正在门口劈柴,此时一跃而起,手握柴刀堵在父亲面前,死死盯着父亲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杀气之盛连经过他家门口的狗都缩成一团。他父亲愣了半天终于没有再去赌博,从那以后 专诸的老爹再也没有出去赌博。那一年,专诸12岁,从此名振乡里。
《史记》中说,专诸对母亲非常的孝顺,一次,专诸与一大汉厮打,众人力劝不止,其母一唤,他便立即束手而回。伍子胥恰巧路过此地,见其勇武和仁孝之状,深为敬佩,便把专诸推荐给了公子光以图大业。
就这样,一次偶然的打架,让专诸于社会的最底层一跃成为公子光刻意培养的勇士。于是,专诸走到了历史前台。其实,在这之前的专诸,只是一个市井游侠类的普通人物,杀猪、宰羊、斗殴是他所有的生活内容。国家的更迭,天下的争夺,宫闱的政变本与他无关。如果当初,亡命天涯的伍子胥没有过得了韶关,如果伍子胥没有碰见街头厮打的那一幕,专诸也许只做他快活一世、安稳一生的屠夫。如果都只是假设,偶然往往是必然的一个组成。
伍子胥乃是武将出身,非常明白专诸的才能。专诸,公子光乃“善客待之”,养客在战国时期更加成风,其主要作用就是要储备人才。公子光深知韬晦之道,他就像耐心的猎手一样,等待着最佳的出手时机。
高手相争,比的本来就是耐心,谁更冷静,更能把握住时机,谁就能成功。
公子光以客礼相待专诸,并施以厚待,换句话说,就是好酒好肉的养着他。这一养就是数年。无功不受禄,而面对突如其来的大富大贵,专诸坦然接受 、安之若素。当然,我们不能低估专诸的智商,以为他只是懵懂无知的莽夫,平庸的好打架的斗殴分子,以为他只会混沌地接受这飞来之福而不去思索自己需要付出些什么。从来没有无缘无敌的给予,身为卑微的操刀屠夫,所有的只是勇武、义气而已,竟能得到尊荣无比的王子垂青。专诸当然知道上宾礼的背后必有所图,他当然也不是贪图那一时的尊贵,他所感动的,是公子光的屈纡降尊,是公子光的礼遇之恩。
光与僚的争斗,本不是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不是昏庸暴君与贼寇的大是大非,不是嫡传正宗与谋逆叛臣的泾渭分明,本无关国家、道德、责任的神圣与光荣。在这样的背景下,专诸为公子光去刺杀王僚,虽不能以韩非五蠹论,却也无论如何算不上是除暴安良、锄强扶弱的行侠,但若说是铁血丹心、一剑酬恩的仗义倒也绰绰有余。
更重要的是,这是勇士的时代,是信奉忠诚和英勇的时代,是崇尚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的时代。昔日低贱的贩夫走卒之流,今朝竟然贵为王子座上客。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专诸还有什么理由不急他所需,尽管这个急是要以自身最宝贵的生命作为代价,以死相报。
史书的记载里,专诸的故事读之让人分外齿冷。纵观整个过程,公子光之于专诸,无所谓身心倾慕的结交,无关乎知己的欢娱。刺杀的本质,透过寥寥数段的记载所渗透的只是冷酷和阴森,一场血淋淋的筹划,一步蓄养死士买凶杀人的好棋,一个贵族的举手之劳对于一介草民生命的买断。
此时的专诸如同被磨砺好的宝剑一般,一直被放在名贵的匣子里,但只要是宝剑,那么就一定会发出光芒的。等待的日子,同时也是磨炼的日子,将激动的心情渐渐平复,将自己的缺点逐渐改进,这个时候忍耐得住,才能够真正地成长起来。
也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也许是历史在冥冥中注定了某些事情必然要发生。专诸行刺的时机终于出现了。
这一年,已经和吴国打了多年战争的楚平王死了,这个楚平王也是伍子胥的大仇人。这个吴王僚也是个志大才疏的人,一看到楚平王死了,想趁着楚国国君刚继位的混乱时期,攻城略地,变战略防御为战略进攻,于是派出了精锐部队,由自己的两个弟弟盖余、属庸率领,前去攻楚国的潜城。杏花烟雨的江南,大军整装待发,大群的百姓在围观送行,有欢呼,还有哭泣,父母送着儿子,妻子送着夫君,儿子拖着父亲。
此时的专诸也许正在那成群的百姓当中,他的目光炯炯,注视着这个场面,看着那些年轻的即将在战场上捐躯的生命。城墙上,吴王僚豪气冲天,正端酒给两位弟弟壮行。看着吴王那秀美的头颅,专诸偷偷摸着自己袖口的鱼肠剑,叹息一声,在喧哗的号角声中,背对着吴国大军的方向离开了。偏偏这个时候,吴王僚怕造成不好的国际影响,派出了“外交部长”三叔季札,出使到晋国这个超级大国,以观察诸侯的反应。
这个时候,已经铸成了危机,精锐部队已经离开了都城,最受爱戴、忠君、而且具有稳定民心作用的季札偏偏又被派遣出去。吴王僚不可能没有察觉公子光的阴谋,但不知是因为太自信,还是瞧不起公子光,总之是把自己手边最可用的人才都调了出去。相信公子光早已买通了吴王的左右,先让吴王自己把那个三叔给调了出去,这个时候时机已经比较成熟了。
这个吴王僚真的是很不幸运,大军久围楚城而不破,陷入了艰苦的攻城战。攻城战是非常不好打的,二战中最具有战略意义的斯大林格勒战役就是从德军的攻城开始的。战局已成僵局,而这个时候楚国早已经做好反击的准备,派出大军堵住了这只孤军的退路,吴兵已经无法退回国内,只好坐等国内援军。
公子光和专诸当然都看到,吴国现在已经陷入了内外交困的地步。我们知道美国入侵伊拉克,刚死几个人,整个国家就快要被反战派给闹翻了。而现在,整个吴国的精锐部队都被楚军给包围了,吴王僚的心里肯定好受不了。
两千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淫雨霏霏 ,烛火在夜色中若明若暗。公子光认为时机已到,就与专诸商议,说:“此时不可失!不求何获?” 专诸则答道:“王僚可杀也。母老子弱,而两弟将兵伐楚,楚绝其后。方今吴外困于楚,而内空无骨鲠之臣,是无如我何。”
从头至尾,历史的真相到底如何我们不得而知,我们所知道的是,专诸那一击成就了侠客的美名,在史家的如椽大笔上刻下了沉重的一道印痕,而剪除了吴王僚的公子光终于得偿所愿自立为国君,这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春秋五霸之一吴王阖闾,专诸的儿子被阖闾封为上卿,而鱼肠剑则被函封,永不再用,这或许是傲视春秋的阖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凝视着投射出浓浓血腥的剑身,想起从前的杀戮和惊心动魄,想起刺杀那日彗星袭月的千年奇观,自己也坐立不安吧。
专诸的行刺,给后世更多的野心家提供了成功的蓝本,也给那些庙堂之上帝王发出了忠告,这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刺杀行为,专诸的鱼肠刺杀方式,被后人所学,你看荆轲的图穷匕见,绝对学的就是专诸,幸好那个时候主要兵器都是用青铜制造的,要是铁器,用磁铁一吸。估计也就玩完了。
专诸鱼肠,我们以后在武侠的世界里更加经常看到,现在更是众所周知,许多人没有读过史记。但一提起鱼肠剑来,却都知道是专诸用过的,也许这是专诸也不曾想到的。
在这个关于专诸的故事里,诸樊、季札子等上一代谦和仁爱的“让”,与公子光、王僚下一代残酷无情的“争”,恰成鲜明对照,形同霄壤,想必司马迁写这段故事的时候,一定是钩稽档案,搜罗传闻,绞尽了脑汁,要不怎能如此细腻,入情入性,写物状人,兴味悠长,令人为之顿足三叹。久读而不释呢?
吴国这些让国让权的先辈们自己也不曾想到,他们欲射一马,误中一獐,他们的让国让权。并没有达到消灭互相杀戮的目的,没有缓和由于权的离间而形成的人与人之间的互相仇视,让国让权对于历史的作用,不过是教训后人在权力面前不能存半点妇人之仁,告诉权力熏心的人:心不狠,祸先行。
公子光下了狠心,而且先下了手,成为后人景慕不止的英雄。他因刺杀同宗成功而名留青史,而专诸除了一个英名还留下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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