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正月,长安,已经持续了一年多的汉中之战时刻牵动着曹魏最高统治者曹操的心。其实,自从听说汉中之战开打,曹操就已率领援军来到了长安,但由于汉中统帅夏侯渊打得还不错,没有给刘备钻什么空子,再加上曹操此时身体状况很不好,所以他便决定暂且按兵不动,留在长安统筹调度各方战事。如果刘备撑不住退走掉,那么这场辛苦仗,或许就可以不用打了。
曹操这一待,就是整整半年,从建安二十三的夏天,一直待到建安二十四年正月,过了正旦没多久,突然噩耗传来,他的老兄弟、连襟、征西大将军夏侯渊,竟突然在定军山被蜀军老将黄忠伏杀,消息传来,一向冷静的曹操也没法淡定了。
图:定军山黄忠刀劈夏侯渊
曹操想起少时,自己放荡无度,四处惹祸,有次不小心竟被以酷吏闻名的沛相王吉捉拿归案,这位王吉可是个狠人,因大宦官王甫为其养父,所以执法严酷,在任五年,共杀了一万多人,曹操被他搞上肯定凶多吉少,关键时刻,是好兄弟夏侯渊站出来顶罪,才让曹操得以脱身。曹操永远无法忘记,夏侯渊出狱后那满身的伤痕,一道一道,那可都是为了曹操受的罪啊!
所以,虽然曹操这一年已经65岁,离去世只有一年而已。但他仍然强拖着风烛残年的身体率领大军,踏上了自己最后的征程,为了老对手,为了好兄弟,为了少年时的梦,为了江山,为了过往,为了忘却的纪念。
可是没有想到,曹操鼓勇而来,却在汉中仅仅坚持了两个月,见刘备坚守不出无隙可乘,便灰溜溜的退出汉中认输了。
何以如此?何以曹操赢了一辈子刘备(赤壁之战主要是孙权打得),最后却轻易向刘备认了输,别说为了大魏王的尊严,就算只那个少年时曾替自己顶罪的好兄弟夏侯渊,他也不应如此啊?
关于这点,史书没有详细解释,其战事记载也非常简略,按《三国志·曹操传》:“(219年)三月,王自长安出斜谷,军遮要以临汉中,遂至阳平,备因险拒守。夏五月,引军还长安。”《三国志·张郃传》:“太祖遂自至汉中,刘备保高山不敢战”;《三国志·刘备传》:“及曹公至,先主敛众拒险,终不交锋,积月不拔,亡者日多。”都说刘备坚守高山,曹操两个月打不下来,逃兵越来越多,然后就退了,这简直太奇怪,刘备虽然占据了定军山等汉水以南的山川险要,但汉中的城池以及汉水以北的要塞如阳平关等都还在曹操手里,坚守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曹操却为何仅能相持两个月,便出现了“亡者日多”的情况而不得不放弃汉中呢?
这其中的缘由,在《三国志》中是找不到的,其关键就在《裴注》引《云别传》的这段史料里——
由此可见,曹操的粮草,乃是由褒斜道从关中运抵汉中,全都堆放在北山(今勉县天荡山),数量有上千万袋之夸张,这些粮草的结局《云别传》里没交待,但依照上下文与常理推断,这些粮草恐怕全被黄忠一把火给烧了,所以汉中之战后黄忠才能从讨虏将军直接被提拔为征西将军,地位居然在关羽马超之上(当时关羽为荡寇将军,马超为平西将军),这光靠斩一个夏侯渊还是不够的,只有可能黄忠又立一超级大功、烧掉了曹军的粮草,使其军士饥饿,“亡者日多”,曹操彻底失去了与刘备相持的资本,所以才只能认输、拱手让出汉中。
但这里又出现一个问题了,曹军屯放粮草所在之北山,乃在阳平关以东、汉水以北,临近褒谷口,等于是曹军的大后方,周围全都是曹营,远在蜀军斥候侦查范围之外,黄忠却不但知道粮草屯放之所(难不成有蜀军也有无人机?),而且居然还能绕过重重关隘与营寨,摸到这里烧粮草,这不是很奇怪么?虽然正史上没说,但很显然,刘备在曹营中有内奸,这个内奸很有可能就是王平!
王平,字子均,原为巴西宕渠人。这个宕渠,就是汉中之战前两年张郃与张飞大战宕渠的那个宕渠,当时,张郃率军至宕渠抢夺人口,迁徙王平这些巴人回中原,还遭到了张飞的强力阻击,可见,王平这帮能征善战的宕渠少数民族,是魏蜀双方极力争取的对象。
为什么呢?
原来,这宕渠,乃是上古时賨国部族的国都,这个部族(现在土家族的主源),擅长使用木板制作的盾牌,冲锋陷阵,所以叫做板楯蛮,这些人生长环境恶劣,民风彪悍,打起仗来嗷嗷叫,战斗力极强。周武王伐纣之时,就得板楯蛮相助,以战歌战舞鼓舞士气,冲锋陷阵,永锐而不可挡,以致殷人倒戈,所以史书上有“武王伐纣,前歌后舞”的说法。后来刘邦从汉中攻打关中,也招募了大量板楯蛮加入汉军,板楯蛮不仅为汉军指引路途暗度陈仓,而且身居前锋陷阵,高歌而进,视死如归,史书上说刘邦观其深受震撼乃言:“此武王伐纣歌也。”后令乐府习之,因名《巴渝舞》。《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也说:“至高祖为汉王,发夷人还伐三秦。秦地既定,乃遣还巴中,不输租赋,世号为板楯蛮。”到了东汉,板楯蛮依然屡建战功,为朝廷平定羌乱,连摧破之,被称为“神兵”。总之,在整个两汉,板楯蛮都是朝廷的超级雇佣兵,并因此享受到减免赋税的优待。
图:宕渠賨人古城遗址
所以,王平身为宕渠土著板楯蛮,不仅世受汉恩,其老家如今又在刘备的地盘,他与他的族人不可能愿意背井离乡、死心塌地去为曹操卖命,故其虽为曹操所任之“假校尉”,却恐怕早已暗自归心刘备。因而很有可能,王平在曹刘相持的关键时刻,临阵倒戈,像官渡之战时的“许攸”那样,偷偷跑到蜀营,告知曹军屯粮所在及曹军当日通行口令,然后偷偷领着黄忠去北山烧了曹军的屯粮。想当年官渡之战曹操用许攸烧了袁绍的粮草,如今汉中之战刘备用王平烧了曹操的粮草,这也算是历史的一大讽刺。而王平从曹操手里“假校尉”(代理校尉),到刘备这里就被提拔为牙门将,也可见他在汉中之战中立功不小。
后来,王平和他的族人,在诸葛亮北伐中屡立战功,王平因而升任后典军、安汉将军,任汉中太守,负责镇守汉中,后又官至镇北大将军、安汉侯,在骆谷之战中大破曹爽十万魏军,间接导致了曹爽的倒台与司马懿的崛起。
所以说,如果没有王平,黄忠烧不了曹操的粮草,曹操就不会晚节不保败给刘备;而如果没有王平,司马懿就不会一家独大,最终篡夺曹魏成功。
王平,真是曹操的克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