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每当大雪漫漫地来临时,我便知道,春节就要来临了。那时,大人们照例是要忙着拌肉酱、做蛋饺的。
宽宽的一间客厅里,同时地燃着五六个煤炉,我母亲和其他几个媳妇正弯腰坐在小小的板凳上,纷纷用铁勺子向桶里去舀了蛋汁,然后伸到火焰上来烘烤,做蛋皮。
我和堂兄堂弟们本是在屋外玩雪的,可一闻到这蛋皮的香味,便纷纷地从天井里跑了回来,挨到自己的母亲身边去。那稀稀的蛋汁经了炉火的炙烤,先是在底下结起了一层淡淡的白衣,然后又随着铁勺的慢慢摇转而渐渐地铺平,凝固,最后成为了一张圆圆的蛋皮。嗨,那蛋皮的颜色真是好看,黄得像月,嫩得如水,令人一见便立即胃口大开,口涎欲滴。本来嘛,那些子蛋皮是要用来包肉馅的,不能随便乱吃;但我们小孩子才不管这些呢,只要是好吃的东西,一概是照食不误的。抱着这样顽劣的想法,我们便渐渐地开始给母亲捣乱,故意地使她把蛋皮做坏,好让自己一饱口福。
我先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寻找着合适的机会;当母亲举着铁勺在炉火上摇转、而蛋皮快要成形的时候,却突然地把她的胳膊使劲一推,使里面尚未凝固的蛋汁猛地向旁边一倾,于是便立刻改变了圆圆的形状,而成为多一条尾巴的“哈雷彗星”了,十分但看。哈,目的终于达成,这蛋皮是不能去做蛋饺的了!
母亲于是忿忿地向我皱一皱眉,把一根筷子把做坏的蛋皮狠狠地捣碎,再将之朝我嘴边一伸,没好气地说:“去吃吧,小猢狲!”
我便真地吃了,还得意洋洋地冲她狡然一笑,抱着无所谓的态度,继续自己的“作恶生涯”。这次,母亲吸取了刚才的惨痛教训,换了离我较远的左手来握铁勺啦。左等右等,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我一时不能得手,便动起了别的歪脑筋:嘿嘿,既然来硬的不行,那就来点软的。
这样想着,我便故意地学了乖,一边默默地看着母亲干活,一边甜甜地陪她聊天,时不时地撒上几回娇,再低声下气地央求她,让自己也亲手做一回蛋皮。
我是这样说的:“妈妈,让我来做一会儿蛋皮嘛,反正你也累了,到旁边去休息休息吧。再说,要是长大了,我总要学会自己做的嘛。”
母亲被我磨得有点不耐烦,便口一软,无奈地说:“好吧好吧,就让你做一回;不过,可别背着我捣蛋啊,知道吗?”
我心中一阵窃喜,于是使劲地点一点头,从她手里接过沉甸甸的勺子,学着样子做起了蛋皮。唉,那时我的力气太小了,根本拿不动那铁制的大勺子,所以,当我舀了满满的蛋汁在炉火上烘烤时,那黄黄的液体便顺着边沿噗噗地直淌下来,落到烧得发红的煤球上,立即发出一阵滋滋的爆响声。我心里有些发慌,便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母亲,幸好她没有发现。等蛋皮一成形,我就急忙地用筷子把它戳碎了,然后一块块地夹了往嘴里送,一个劲地拼命咽着,好像从没吃过的一样。那黄澄澄的蛋屑确实好吃,不但柔嫩、鲜洁,而且十分的清爽,令人吃了一个还想再吃第二个,食欲如暴风雨般骤然迭起。
母亲终于发现了我的诡计,便一把夺过我手中的铁勺,大声地呵斥道:“小赤佬,粥饭不好好吃,倒在这里偷吃蛋皮!快,快到别处玩去,再这样,当心我打你的屁股!”
我于是调皮地冲她做了个鬼脸,又吐了吐舌头,一溜烟似地跑了出去。外面还下着簌簌的大雪,落在天井里,落在花盆中,落在屋檐上,积起了一层层薄薄的冰霜。我本是觉着有些冷的,可一回味嘴里的蛋香,却又感到不那么刺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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