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脚边的犁铧和插在墙逢中的镰刀,逐渐成为我记忆中遥远而永恒的印象,瓦罐以另一种姿态回望绿色。
那一年,天空阴沉,紧接着大雨滂沱,几天几夜,似乎无休无止,庄稼成片被淹没。人们穿着雨衣戴着斗笠,匆匆忙忙,绿色依然在一点点减少。鸡们和狗们,眼睛呆滞,浑身湿淋淋的躲在屋檐下,无助而乞求地望着人们,它们的心也在遭受着痛苦的煎熬。
土地在缩小,道路窄了,村庄四周的白色在一点点扩大。牛们和猪们、鸡们和狗们全部蜷缩在村庄,人们恐慌了,开始了一场杂乱而拥挤的搬迁。我家徒四壁,唯有我的土地,我的母亲,还有我的狗和几只落汤鸡。
当雨不再宣泄,土地回来了,而我的付出只剩下一片灰褐色的心酸,我陷入深深的无奈和无助之中。终于,我还是背叛了生我养我的土地,还有我的母亲我的狗,来到了城里。走的时候,母亲哭了,我的狗跟在我的身后,低沉地吠,我赶也赶不走。墙脚边的犁铧和插在墙逢中的镰刀,逐渐成为我记忆中遥远而永恒的印象,瓦罐以另一种姿态回望绿色。
正如一粒尘沙融入浩瀚的沙漠,我孤独地流浪在城市里,心慌意乱,在漆黑寒冷的深夜不停地发抖。用灵魂一遍遍地搜寻村庄和田野,虽然已经离我很远了,但还是能捞起湿淋淋的记忆。母亲以一种永恒的姿态和灰白的发丝,编织着生活的艰辛与希望;婴儿与檐下的燕子对话,经历着自然的启蒙;而井台之旁和古树之下,闪烁着人们的另一种光芒。他们远离城市和伟大,同样呼吸和热爱,每走一步,都是一个真实的故事。那时,我常常问自己,到底是我背叛了土地,还是土地背叛了我?
在远离村庄的异地,我怎么会写诗?为谁而写?除了在工厂上班外,多是与朋友对饮畅谈,正是“醉里且贪欢笑,要愁哪得工夫”。更多的时候则是奉行“君子慎于独也”。有时,与鱼做游戏,也是一种陶冶!
连自己都很奇怪,许多年了,村庄的景象和亲人及许多儿时玩伴会经常在我的脑海中闪过,总有一种感觉在心头萦绕,总有一种冲动在积蓄。于是我决定回去一趟。
没有衣锦,也能还乡。
一到村口,我就泪流满面。
村庄如故,村口的白杨和杂草依旧在疯长,可我的母亲却走了,长眠于村南的土坡上。母亲留给我的土屋更加破败,飘摇欲坠。我的狗蜷卧在墙根下,它已经太老了,眼角挂着厚厚的泪痕,无力而陌生地望着我。我心头一酸,走过去抚摩它,叫着它的名字,突然一股浑浊的老泪从它的眼眶中流出。儿时的伙伴见了我神情木讷,几乎没有什么话,枯坐着,他们说有一位同学前年去世了。
第二天,我去了母亲的坟地,给她老人家烧了点纸钱,说了些话。
以后,我的狗继续在村里流浪,我还在城里流浪。它不能把我留在村里,我也不能把它带进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