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六谷羹”?
“六谷羹”即“玉米糊”。
您简直很难想象,一个小小的东阳市(县级市),人口不到百万,却南腔北调,方言多达十余种。差异最大的有两种,即“南乡话”与“北乡话”。然而,纵然是“南乡话”与“南乡话”之间,貌似口音也有很大的区别。比如,同为一个南马镇的防军话与南马话,两者之间就有极大的差别。防军话,“大会堂”一词的发音一波三折,相当委婉,好像是越剧演员的唱腔唱词。另外,防军话与千祥话貌似又有一点分别。尽管防军千祥近在咫尺。防军话与黄田畈人的发音,区别更是极大。黄田畈人,“鱼篓”一词的发音叫“裙笼”。而后岑山的莲塘米塘一带,“小猪”一词居然发音“小端”。“走路”发音“抖路”。颤颤抖抖着可怎么“走路”?对于“玉米糊”,东阳南乡话与北乡会的发音更是截然不同。南乡人叫“腰芦羹”。(他们管玉米叫“腰芦”)北乡人则叫“六谷羹”。(他们管玉米叫“六谷”)您很难判别这两种叫法到底孰优孰劣。笔者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南乡人——南马(镇)人。不过,在这一篇小文中,笔者愿意苟同于北乡人的叫法,将“玉米糊”叫成“六谷羹”。窃以为,“六谷羹”一词的发音要稍微比“腰芦羹”好听一点。“六谷羹”一词的字形也稍微要比“腰芦羹”好看一点。附带说一句,关于玉米,在中国的其它地方,称呼更是多达数十种。什么“包米”;什么“棒子”;什么“玉茭”;什么“玉麦”;什么“珍珠米”;什么“玉蜀漆”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我的大姐夫,家在横店镇,大姐夫的说话发音,在我们听来,已经是一口标准的北乡口音。他们居然将“麦角”发成“芒果”(音)。“腰芦羹”一词则毫无疑问被说成“六谷羹”。“掰腰芦”叫“掰六谷”。
我大姐的二儿子华,小时候几乎是呆在他的外婆(也就是我家)长大的。那个时候,在我们这里,不少人家甚至还闹饥荒。因为,我们这个地方人多地少。口粮有限。一到冬闲时节,绝大多数的人家,早晚两顿吃的几乎都是“六谷羹”。我大姐大姐夫都是工人,双职工,家庭条件相对要比我们家要好一些。外甥华平日在他自己的家里,貌似从来无需吃“六谷羹”。到了他的外婆家里以后,也开始跟着他的外婆舅舅们吃“六谷羹”。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觉着吃着新鲜,可不久以后他就吃腻了。“六谷羹”毕竟是一道名符其实的粗粮,细品之下,哪里有细粮做的食物好吃啊!于是,有一回,他嚷嚷着,要改吃另外一种吃物,那其实是一锅“猪食”。他用他的小手指指指三口锅中最大的一口锅(槽臼镬)中的一镬猪食,说:
“我要吃那个!”
他的外婆拗不过他的再三央求,无奈只好给他盛了一木碗。他居然吃得津津有味!他的几个舅舅故意问他:
“好吃不?”
他说:
“好吃!”
由此可见,经常换换口味,对一个人来说是何等重要。——哪怕换成猪食。信不信由你!这是一桩真事!没有一丝一毫的虚构成分!
孩提的时候,我真是吃腻了这“六谷羹”,不是一般的腻,而是一见到这个东西,就恶心得想吐。一个夜晚,我家晚餐又是这千篇一律的“六谷羹”,我在一怒之下,居然偷偷将母亲给我盛的一碗“六谷羹”,倾倒于一个仓柜底下,我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让母亲发现。我宁肯饿肚子,也拒绝再吃“六谷羹”,由此可见,我对这个“六谷羹”的讨厌程度。几天之后,母亲发现了仓柜底下我倾倒的那一碗“六谷羹”,遂说:
“谁在仓柜底下倒了一碗‘六谷羹’?”
我做贼心虚,一声不吭。由此可见,年轻的我,真是少不更事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啊!斗转星移,一晃,卌多年过去了。“六谷羹”对于我的女儿这一辈人来说,貌似已经成了稀罕物。一年到头,也吃不到一次两次的。然而,每次,我的女儿,尤其是我的小女儿,一旦能够如愿以偿吃到“六谷羹”,她都会吃得津津有味,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幸福地舒展开。每次吃“六谷羹”,女儿都能吃的心满意足。我企图在女儿面前忆苦思甜。我说:
“真是可怜见的,爸爸小时候,几乎每天都要吃这个东西呢!尤其是到了冬天,早晚两餐都是这个东西。”
我故意问女儿:
“你说,这‘六谷羹’难吃否?”
女儿说:
“好吃!好吃!非常好吃!以后我还想再吃。希望爸爸以后天天给我烧一碗腰芦羹吃。”
啊?我不由得愕然!
真是“物以稀为贵”,这话一点不假!从前,我们天天吃这个东西,一见到就想吐。如今,我的女儿一年里,难得吃上一顿两顿,这六谷羹反而成了一道美食。矣!天底下的事情就是如此纠缠不清。剪不断理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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