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蝉

“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地唱着夏天，……”一直喜欢这首台湾校园歌曲，淡淡的忧伤伴着舒缓的音乐总在记忆地时空静静地飘散、飘散，把人带回那难忘的少年时代。
　　我家在北方，那里没有榕树，多数是高大粗壮的桐树，笔直伟岸的白杨，还有婆娑柔美的柳树，但这并不妨碍蝉对夏天的赞美。村里有个很大的池塘，那是一个泉水池，池水冬暖夏凉。冬天，池塘上空悬浮着一层腾腾的水雾，在里面洗衣服，触水温热；而到了夏天，水却凉丝丝的，人们白天在这里洗澡，洗衣服，晚上仍然来这里洗澡冲凉。在池塘的一侧，则是阴郁的树林，一直连到坡脚，那就是蝉的家，也是它们唱歌的擂台。
　　但没事的时候谁会去倾听蝉的歌呢？大人们总是忙，孩子们总是玩不够，虽然每天池塘边人来人往，也有不少孩子来树林里捉蝉，寻找蝉蜕，但听歌的情趣是没有的。蝉们只好寂寞地在那里喧哗，把准备了许久的夏的赞歌一首一首唱下去。
　　那是暑假里的一个清晨，不知因为什么事妈妈骂了我，我就赌气走出家门。夏日的太阳升起很早，这时已颇具热力，走一会儿就满身是汗，我不由自主来到这浓密的树林里，一方面是为了躲避炎热，一方面是想报负母亲的责骂，让她因找不到我而着急。
　　树林里绿荫铺地，走进去就给人一种凉爽的惬意，坐在草丛里，心情慢慢平静下来，这才注意到了蝉的歌，这是第一次用心听蝉。那优美的旋律象轻灵的舞蹈，和着斑驳的阳光，在树叶间跳跃；象一首写景的小诗，清新的让人为之惊喜；又象渺远的笛，宛转悠扬，激越中带着缠绵，时高时低。有时象在抒发豪情壮志，声音高亢地让人振奋，令人难以置信那宏大的声音发自这个小小的生灵；有时又象父母慈爱的叮咛，轻轻地，柔柔地，抑扬顿挫，还带着细细的尾音，让人听的陶醉；有时正听着，忽然没有声音了，正犹疑之间，它却又象开闸的水倾泻而出，把人吓一大跳，哦！那是父母的责骂吧，排山倒海没有转圜的余地。
　　就这样听着想着，把一切不快都忘得一干二净，只觉得偌大的空间都只有这一片树林存在，空灵的心中只有这阵阵蝉鸣充塞其中。不知不觉已近中午，再静听蝉声，早已变化，不知有多少只蝉集结在此，仿佛千军万马在嘶杀，悲壮嘈杂；如生命的宣言，不卑不亢；又如滔天的波浪，把快乐尽情抛洒。遗憾的是我没有生花的妙笔，写不出蝉合唱时的气势，也表达不出那种令人迷醉的场景，只知道那是它在用全部的生命和力量在拼搏和喧泄：“知了，知了……”一句句，一声声，象一排排的海浪涌向沙滩，象一阵阵狂风吹过荒原。它就那样真诚地歌唱着：专注地旁若无人，忘情地嘶哑了歌喉，坦荡地了无遮拦，勇敢地让人感动……我醉了，晕了，恍惚也变成了一只蝉，融入其间，在那高耸的枝头，奋力高唱。正入神，忽然耳中传来妈妈的长声呼唤，在叫我吃午饭了，我从听蝉中警醒过来，答应着跑回家去。可那次听蝉的感受却在记忆中烙下了深深地印痕。
　　于是我顿悟了。投入地学习，忘我地工作，从容地生活，勇敢地面对，真诚地做人。
　　长大后也去听过蝉，但总进入不了那种听蝉的至境，因此入耳的总是一阵阵的喧哗和浮夸，让人不厌其烦。可又仔细想想，也就理解了它。你想：四年黑暗的蛰伏，才换来一月日光中的享乐，掘土四年，才能穿起漂亮的衣服，长出轻纱般的翅膀，才能在明亮的阳光下沐浴歌唱，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去讨厌它的歌，阻挡它的快乐呢？
　　有时候也想，蝉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隐者，它餐风露宿，享尽贫穷，却仍不失快乐的天性，仍在枝头高傲的唱歌，它的歌也不只是为别人的掌声而唱,更多的是为了感动自己，所以尽管寂寞，仍然尽心尽力。我们只要用心去倾听，就可以感受到它每一字，每一句都发自丹田，是如此的真诚恳切……
　　蝉是夏的象征，没有蝉声的夏天是缺少朝气的，没有蝉声的城市是单调乏味的。没有蝉鸣陪伴的心灵是孤独寂寞的。
　　现在正是夏天，每天清晨，心还没有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空调房里释放出去，蝉的歌就透空而来了，“知了，知了”地叫着，充满我的耳鼓，仿佛要向我宣示它对生命的新的感悟。很想抽点时间，再去听一回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