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在一个仲夏清晨出走》 [英]洛瑞·李著 王珂月译 新星出版社(2019年1月版)

王淼

如果说英国作家洛瑞·李“自传三部曲”的第一卷《萝西与苹果酒》是一部田园抒情诗，那么，第二卷《当我在一个仲夏清晨出走》则是一部“永恒的至佳游记”——这是一部以“出走”为主题的美丽作品，年轻的洛瑞·李离开故乡，走向远方，从此永远关闭了他生命中有关故乡的那一部分，从而开启了他生命中有关出走的另一部分。他起初只是一步一挪，后来步子越迈越大，徒步也变得越来越容易；他靠拉小提琴卖艺为生，走过了一座又一座城市，走过了一个又一个乡村；他始终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节奏，没有具体目标，除了此时此地。

就像所有即将远离故乡的年轻人一样，洛瑞·李也是抱着一种既充满期待、又惴惴不安的心情上路的。出走伊始，洛瑞·李渴望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渴望听到家人喊他回去的声音，但其后不久，他就开始沉迷于路上的风景，沉迷于不同土壤的味道，沉迷于漂泊着的快乐时光，沉迷于那种若有若无的奢侈的小忧郁。他深深地体验到，“花一个上午的时间绕过一座山丘，才是一个星期中最好的部分”。所以，尽管很辛苦，但洛瑞·李却过得很开心。他的行走生活中也总是充满了一些迷人的小细节，比如，他有时会研究自己的影子，或者他映在窗户上的脸；他有时会躲在路边的白杨树下乘凉，低头看着地上的蚂蚁；他有时只是在空旷的荒野中游逛，梦想着让人想入非非的爱人；他有时只是在开阔的空间里沉思，尽情挥霍着那些总归要浪费的时间……洛瑞·李欣喜地写道：“在我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时间的充裕，感到全然不需要到哪里去，也不需要做什么事情。”而恰恰正是这样一种看似无所事事、无所用心的状态，让洛瑞·李真正感受到了生命的丰盈与充实。

当然，对于洛瑞·李来说，离开故乡，走向远方，不仅意味着观赏路上的风景，对他更富有诱惑力的，还有自由、机会和恋爱。从洛瑞·李走在路上的第一天起，他就开始结识形形色色的人，体验各种各样的生活——在他遇见的人当中，既有诗人、作家和哲学家，也有苦力、乞丐与流浪汉。踏上旅途不久，他就遇到了一个像候鸟一样环游英国的流浪汉，这个流浪汉教给他一些旅行的实用技巧，并和他搭伴同行了几天；在西班牙的一个小镇，他遇到了一位南非诗人，这位流亡的艺术家让他知道一个诗人如何写诗，更让他懂得一个艺术家应该如何生活。一个人走在路上，恋爱也是必不可少的，在伦敦，洛瑞·李初尝恋爱的滋味，他第一次感受到，“原来抽身离去，远比留下来爱一个人，要容易得多”；在马德里，一个身材撩人的年轻寡妇爱上了他；当他被英国军舰接回英国，却准备再次返回战火中的西班牙时，是一个美丽的伦敦女孩驱车赶到边境，为他做充满激情的告别……可以说正是出走，拓宽了洛瑞·李的视野，充实了洛瑞·李的生活，使他的人生变得丰富多彩，且具有多种可能性。

事实上，洛瑞·李也总是带着一种感激的心情，来谈论改变了他一生的出走。他认为，穿越西班牙瓜达拉马山并不仅仅是他旅途中的一个阶段，也是那种生命中骤然而来的、痉挛式飞跃中的一次，而每次这样的飞跃，都意味着对过去生活的一次告别——在那个时刻，那个地方，或者说在他人生的那个节点，显然没有什么比这样的飞跃更适合他的了。洛瑞·李说得很明白，在那个年龄，他需要的是行动，而不是那种满怀虔诚的裹足不前，也不是为了等待那总是被延后的至善至美；他需要的是此时此地在人间去爱的自由——洛瑞·李一再强调此时此地，可见他已经深刻地意识到，往事不可追，未来不可期，人生能够把握的只有当下，生活在当下，才是值得追求的人生目标。

有人说人生像流水，水如果不流动，就会变成死水；人如果不出走，就会被困死。“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在最好的年龄出走，无疑是每个人都曾有过的梦想，洛瑞·李其实是以他的身体力行，践行了自己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