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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做心理咨询和接热线,我接触到了各种各样的人,每个人的人生经历都不相同,他们的经历在我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我也以此了解了这个社会。我觉得自己的路越走越宽,心里也越来越敞亮。
口述:李勇生 / 记者:王珊
2015年,我开始做自杀热线接听员。热线的全名叫“心理危机与自杀干预热线”。作为一名接听员,我的责任是在求助者打进热线后,在线上干预他们死亡的念头。从2015年天津开线到现在,我接了500多个热线电话,男女老少都有。有的人是欠了房贷还不上;有的则因为婚恋不顺利;也有涉及子女赡养问题的;好在经过我的沟通和干预,他们都打消了轻生的想法。
做接线员是出于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是一名心理咨询师,平常总会去报名参加一些心理培训课。在一次课上,我了解到中国的自杀人群数量非常惊人,为此不少城市都设置了危机干预热线。听了报道,我觉得有些触目惊心,希望能够为此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热线接听员需要拥有国家二级心理咨询证书,这些我都有。所以当天津引进热线后,我立刻报了名。
作为一名热线接听员,当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我们要迅速判断出求助者处于什么样的状态,处于哪个危机等级,他有没有抑郁,是失业、失恋还是遇上其他挫折了;以及对方是刚有自杀的念头,还是说已经做好准备打算自杀。一般来说,只要一个人还愿意打电话进来,说明他是有求生欲望的。如果求助者不断地诉说生活里的烦恼,具体地阐述一个或多个事情对他的影响,那么他基本上是处于轻度危机阶段,进入正常的咨询处理即可。
像我曾接到一个独居老人的电话,她说儿女全在外地,又不孝顺,自己一身病还被卖假药的骗了。她觉得没有一点活下去的希望了,不如死去。我在电话这头立刻感受到她长期独处的煎熬,一边安慰她,一边跟她聊起身边哪些人对他好,她在电话那头,一会说邻居二哥对他好,自己住六楼买了白菜扛不动,都是对方帮忙的;家里还有个表哥,对她也不错,有时候还来看看她......数着数着,她觉得生活也就没那么难了,觉得应该好好活下去。
有的人打电话前则就做好了自杀准备。有一个中年男人,因为好赌家里人都离他而去,又欠了一屁股债。电话打进来时已经是半夜,对方情绪很激动,歇斯底里中带着哭腔,说已经把200片安眠药放进酒里,打算一饮而尽。从我们的自杀等级标准来说,这属于重度危机等级。要想对这样的人进行干预是不容易的——在生死之间徘徊的人,往往异常敏感,讲道理往往是没用的。作为接线员,你能做的只有陪伴,让对方感受到有人还在关心他,有人理解他。
《自杀热线》剧照
我当时想的就是劝他放下酒杯。我对他说,“我不要求你以后怎样怎样。我只要求你答应我,今天晚上,不去实施自杀,好吗?”这句话我对他说了好多遍。慢慢地,他能听进去我说话了。我心里开始有谱了,因为这意味着他给我一个机会走进他的内心,两个人在一个频道上了。那晚我们聊了很多,多数是他在讲,我在听。过了一段时间,他的家属打来电话,说他走出来了。挂了电话,我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围着椅子转了三圈。
《自杀热线》剧照
三年热线接下来,我做的事情看着是帮助别人,其实也是帮助自己。我是个盲人。小时候我很调皮,会为了想吃树上的槐花去锯树,锯子很小,我就带着村里的孩子每天都去锯。有一次跑动时我磕到了眼睛,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世界的颜色。那时,我并不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我只是觉得缠在脑袋上的纱布让我很难受,像是箍了一个帽子,我总是忍不住去扯它。我以为,等我一觉醒来,眼睛就会好了,但没有。我又安慰自己,也许过了夏天就好了,可第二年春天都来了,我依然看不见。
短视频《天津24小时自杀干预接线员》截图
就连梦中的景象,也停留在了十岁,那是我能够看见的世界——梦里有老房子,有绿皮的火车,汽车还都是运货的大卡车。看不见之后,我不爱说话了,只想待在清静的地方,偶尔出门也是坐在村里的老头老太太旁边听他们讲故事。我每天从白夜等到黑夜,不知道自己以后能干什么。我的听力却越来越好了。我慢慢知道鸟儿叽叽喳喳地叫是因为天气好;能根据蝉的叫声判断是不是要下雨;走在马路上,我能根据脚步声判断马路是宽的还是窄的。
那时,我经常听心理热线类的节目,里面有一些心理专家讲成长,讲心理健康。有一天,我打了个热线进去,我问对方,作为一个盲人,以后做什么工作合适。对方告诉我,如果我想以后的日子跟人不一样,可以从事心理咨询方面的工作,如果更高一些,就做一个演讲师。“心理咨询”这样的字眼就这样烙在了我的心里。
不过,为了生存,我还是被送到了盲校学按摩,之后我进了按摩店。这显然不是我想过的日子,做按摩很煎熬,一个小时的按摩我会不停地听手机提醒,总希望快点结束。2004年我用按摩赚的钱买了电脑,借助于读屏软件我学会了上网,进入qq聊天室跟不同的人聊天,帮他们分析问题、解决困惑。
有一天,我听说中残联要举办一个针对残疾人的心理咨询师的培训,我没有犹豫就报名了。我顺利拿到了结业证,进入了心理咨询的行业。刚开始,我是在自己开的按摩店里做咨询,一边给客人做按摩一边聊天。也许因为看不见的缘故,我的耳朵特别敏感,我能够比别人更能敏感地觉察到聊天者的情绪,他们所处的环境。慢慢地,我也有了一批固定的心理咨询客源。到现在,我做过的心理咨询已经有8000多例。这些年,通过做心理咨询和接热线,我接触到了各种各样的人,每个人的人生经历都不相同,他们的经历在我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我也以此了解了这个社会。我觉得我的路越走越宽,心里也越来越敞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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